【双龙组】无巧不成书(上)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

 

*甜饼//破镜重圆

 

****

“感谢各位家长朋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家长会,那我们话不多说,现在开始。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学期新担任高二1班班主任的荒。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一目连坐在下面角落处,抬头望着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与联系方式的荒老师,觉得脑子里滋滋啦啦地响,像是年久失修的旧机器,挣扎着非要重新运作,磨得他脑仁疼。

 

一目连不常与人重逢,这方面经验约等于零。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催生了他的浪漫情怀,总觉得世间所有值得记忆的久别重逢都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独一无二,再不济也该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惊喜,怎么也不该是今天这样:头疼脸热,想躲都没处躲,尴尬至极。

 

台上的荒写完了板书,面向众人转了回来,淡淡扫视了一圈台下,多数家长都专注地低头翻看着手中孩子的期末卷子,于是猝不及防地,荒老师与仰着脸发呆的一目连来了个隔空对视。

 

荒:?!

 

一目连:……

 

饶是荒老师自认执教几年大风大浪见过不少,这时候也不由得梗了一下。一目连听到荒话音里明显的停顿,更觉得尴尬,连忙低下了头去翻桌子上的卷子。看上去格外专心致志,其实荒老师说了什么,全跟音符似的一路蹦着左耳进右耳出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目连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心里有些懊恼。他头天晚上才值了大夜,衣服都没来及换就临时接到亲妈的电话来给弟弟开家长会,衬衫上都还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儿。父母搞科研都忙得很,这点忙能帮则帮,一目连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要是早知道能遇见荒……

 

他肯定会换身更整洁的衣裳。

 

这个重逢在一目连看来一点也不美妙,他默默在心里给那些美好诗句统统打了叉。

 

弟弟的座位离教室后门颇近,好不容易熬到家长会结束,已经有不少家长起身围着荒老师问东问西了,一目连瞟了一眼台上被家长们层层围住的荒,迅速收拾好桌面上乱糟糟的东西,打算溜之大吉。

 

“般若的家长请留步,稍等一下。”

 

荒的声音穿过整间教室楔入了一目连的耳朵,他没有回头,但是能感觉到荒的目光似乎就落在他背上,像是灼热的火星,要在他背上四溅着迸出火花来。

 

一目连于是又低垂着眼折回了自家弟弟的座位,将近18个小时不眠不休*,后脑勺仿佛一口被不断冲撞的大钟,脑海深处的蜂鸣伴随着隐隐的头痛,让一目连皱紧了眉,他一手撑着额头静静坐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脸和硬邦邦的桌板之间被人悉心塞了个小抱枕,身上还披了件外套。一目连坐直了身子,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荒坐在与他一走廊之隔的左手边,也学他刚才的样子趴在桌上,目光朝他静静投过来。

 

一目连把桌上的抱枕抱在怀里,手指抠着毛绒布料的边沿,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看你黑眼圈那么重,就没舍得叫你。”

 

一句话让一目连全身毛孔都张开了,这人还是这样,和他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点不自知的勾人,明明“没叫你”三个字就能说明白,非要在中间加个“舍得”。

 

一目连垂下眼睫,不为所动地笑了笑:“昨晚值大夜,一宿没睡,荒老师见笑了。”

 

这话不仅礼貌疏离,还带着“你还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困得很我要回家睡觉”的潜台词,荒却像没听出来似的,眉拧着,眼看就要起身:“我这会儿没事,开车送你回家吧,路上也能睡会儿。”

 

一目连挑眉看着他,一脸“你没事吧”的一言难尽:“……荒老师,你可别告诉我,你专程把我留在这等了你四十分钟,就为了送我回家?”

 

荒:“……”

 

不可以吗?

 

一目连叹了口气,“谢谢,不过我自己有车,就不麻烦荒老师了。我下午还有个会诊,要抓紧时间回家睡一觉,先走了,再会。”

 

刚走出没两步,教室后门就被荒先一步一掌拍上了。这个时间各个班的家长会都已经结束,整层楼都静悄悄的,这“嘭”的一声巨响把一目连所有的瞌睡都吓走了,他盯着荒近在咫尺的脸,觉得脸有些热,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荒老师,学数学的人,就不要演这种霸道总裁的桥段了吧。”

 

荒咳了一声退后半步:“那中午一起吃饭?”

 

一目连从善如流:“不了,我弟还在家等我回去做饭呢,他考成这样,我这个做哥哥的得回去好好‘关心’他一下。”他抖了抖手上般若的卷子,“弟弟调皮不服管教,辛苦荒老师了。”

 

荒皱着眉没有接话,他根本不想听一目连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显得他在一目连心里好像一点特殊地位都没有。

 

……事实上,好像也的确没有。

 

荒老师有些丧气。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一目连随手把卷子卷成卷握在手里,朝荒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荒没有追上去,毕竟是在学校,那样姿态就太难看了。他站在窗边目送着一目连一路走出校门,几年不见熟悉的纤瘦背影愈发挺拔,已经从男孩长成了男人,做的还是救死扶伤的伟大工作,荒越看越觉得,方才那个说话冷冷的连医生,和他印象里喝多了红着脸跟他说喜欢的室友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陌生感让人挫败。荒索性不看了,办公室还有堆积如山的作业没有批改,数学组教研任务繁重,他作为竞赛班的班主任压力更是巨大,工作缠身,焦头烂额,等荒结束了一个下午的竞赛集训,再加上一个晚上的教案研讨,嗓子已经哑了,喝口水跟针扎似的疼,荒浑不在意,猛灌了两杯凉白开就关灯锁门走人。

 

他身体好得跟什么似的,多少年都没生过病了,嗓子发炎这样的小毛病,含两颗喉糖挺挺就过去了。

 

荒清了清嗓子,等红灯的空当摇下了半截车窗,想着:一目连在哪家医院工作?说下午有会诊,这么晚了,回家了吗?

 

可惜跟在后面一水儿的四轱辘铁皮盒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喇叭声把他从神游里拉了回来,他刚轧过斑马线,架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打车软件自动接了单。他跟着导航拐到目的地,楼顶硕大的红十字灯箱让荒有一瞬间的怔忪,他给叫他车的顾客拨了个电话,对方“喂”了一声,荒先是一愣,接着便眼看着自己的心飞到了那十几层高的楼顶,坐在红十字上荡起了秋千。

 

是一目连。

 

荒看见一目连举着手机走出了大楼,挡光膜让他从外面看不清车里的人,荒没说话,只把手伸出车窗挥了挥。一目连看到了,立刻朝着他的车跑了过来。

 

那一刻荒突然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情绪,他庆幸自己今晚的心血来潮,给了对方一个搭顺风车的机会,也让自己得以重新看到一目连这样急匆匆奔向自己的场景。

 

熟悉得让人心动。

 

“不好意思久等了,换衣服耽误了一……”一目连拉开副驾的车门,自顾自坐进来系上了安全带,这才看清一旁的驾驶座坐着谁。

 

“……好巧。”他笑得干巴巴的。

 

荒也笑,笑得比一目连自然多了:“原来你在一附院工作。”

 

“啊,是。”一目连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光点,心里暗道怎么就能这么巧,他就今天把车送去保养想打个顺风车回家,偌大的城市里那么多顺风车司机,怎么就偏偏叫到了荒?

 

气氛眼看着就要冷下去,两人都不擅长没话找话,荒索性打开了电台广播。

 

“接下来为听众朋友们送上一首来自李宗盛的,《山丘》。”

 

熟悉的前奏响起,车里的两个人都愣了愣。

 

本科的时候,学校毕业晚会,他们俩作为毕业年级的代表,唱的就是这首《山丘》。

 

那会儿荒坐在舞台中央静静地唱,一目连在他斜后方弹着吉他为他伴奏。看着所有追光都落在他的大男孩身上,觉得那就是最好的时候。

 

一目连医科要读五年,荒以数科院高考第一名的成绩比他晚一年考入这所学校。原本以为一起毕业后会有属于两个人的更好的未来,可世事总是难料,回过头来,两个人已经四年未见。

 

一目连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荒刻意压低了声音去模仿李宗盛的声线,无论是他或是其他观众都觉得,荒唱得很不错。然而,过了几年才发现,没被生活打磨过棱角的声音,硬要拗出一种沧桑感来是很难的。那时候他们不懂什么叫“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也不懂“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是怎样的心境。

 

是过了几年,发现满街霓虹里再遇不到那个人的时候,才突然想明白这首歌唱了什么: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一目连跟着轻轻唱了出来。一扭头猝不及防对上了荒的眼神,一双眼睛里盛满了他熟悉的笑意。一目连于是尴尬地闭了嘴。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在什么时候。”

 

一首歌里这句词唱了四遍,等这首歌终于放完,荒突然一个甩尾,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们谈谈。”他逼视着一目连,表情像是上了联合国代表大会的谈判桌,严肃得近乎虔诚。

 

“没什么好谈的。”一目连低下头,假装无视荒灼人的视线。

 

荒皱眉:“你为什么这个态度?”

 

“那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态度?”一目连抬起头来,脸上明明带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偏偏冷漠又疏离。“我不想和前男友再有什么瓜葛,就算我回国才一个星期就能一天遇见他两次,也不过是巧合罢了。你告诉我,我应该什么态度?”

 

荒瞪着一目连,接不上话。以前那个喜欢窝在他腿上看书,看一会儿就要搂着他的脖子把人拽下来亲一口的男孩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

 

“荒老师,快三十岁了,成熟一点。”一目连说话句句夹枪带棒,荒不是个口舌好的,更何况对象是一目连,眼看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只是一目连这个态度,让荒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荒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病态的开心:生气说明在意,在意说明还有戏。

 

一目连眼珠转了转,眼睛飞快眨了几下:“没有。”

 

这是一目连被戳中心事之后惯有的表情,荒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重新发动了车子:“当年没能和你一起出国,我很抱歉。”

 

一目连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不用提了。”

 

“只是有一点我要纠正,”荒转头凝视着一目连翠绿的眸子,“你回国才一周就能一天遇见我两次,这不叫巧合,这是天意。”

 

一目连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荒始终盯着自己,终于忍不住喊道:“别看我,看路!”

 

荒笑了,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冷风灌进车里,激得荒猛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十分厉害,脸都涨红了。一目连坐在一旁目不斜视地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下去了,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怎么咳成这样?”

 

“咳……没事,嗓子发炎了,喝了两杯凉水就……”

 

“知道发炎了你还喝凉水?”一目连眉头皱着,“嗓子都哑了,别说话了。”说完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屏幕上打了一串什么,片刻,荒的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荒开着车没在意,却看见一目连晃了晃手机道:“我把方子发给你了,回去按我说的去买药,记得按时吃。”

 

荒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想,自己病得还挺值,扯着破锣嗓子笑着道:“没事儿,小毛病,挺挺就过去了,不碍事。”

 

一目连见这人居然还不领情,一挑眉:“你买不买?”

 

导航显示已经到达目的地,荒找了个空地停了车,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视线在一目连身上逡巡了个遍,问道:“不买你要怎样?”

 

一目连被这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边解安全带边嘟囔:“爱买不买,反正病的不是我。”言语间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被荒抓着手腕一把拽了回来。

 

荒伸手朝一目连的脸侧探去,将要触上的时候才堪堪转了个方向,手落在了一目连的衬衣领上。一股清冽而醇厚的香味钻入了一目连的鼻腔,像是不知名的香料混杂着中草药的气味,在荒的手腕上幽幽散开。他的外套放在后座,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锁骨隐在无瑕的布料之下蠢蠢欲动,勾出一片性感的阴影,像是摄人心魄的沼泽,多看一眼就会让人丢了魂。

 

最要命的是,有着这样勾人身材的人,偏偏长着一张极禁I欲的脸。

 

一目连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

 

“连,其实越过山丘,不一定就没有人等候。”

 

一目连鼻息间还萦绕着那股极诱I惑的香气,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荒试探着凑近了一点,见一目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没有躲闪的意思,于是索性将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我一直在山丘尽头等你,就怕你不来。”

荒的嗓子咳得哑了,凑在一目连耳边小声低语,像是绝世的大提琴手在他心上拨起了弦,每一个字都伴着那阵勾魂摄魄的香气直勾勾地砸过来,还带着绕梁三日的余音,砸得他浑身发软,连推开荒的力气都没有。

 

“连医生,我病了,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你是不是得帮我看看?”荒气音混着鼻音,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了一目连耳后。

 

“……什么病?”一目连觉得嗓子干得要冒火。

 

荒的唇若即若离地落在一目连的耳廓,言语间嘴唇翕动,几次蹭到了那一小块皮肤,温度烫人。

 

“相思病,想你想的,只有你能治,连医生,怎么办?”

 

 

=TBC=

 (中)

 

* 《山丘》—李宗盛

*一目连“将近18个小时不眠不休”:不同医院值大夜的时间略有不同,文中一目连是下午17:30到第二天早上8:00。家长会9:00-11:00

*荒总喷的香水是YSL Opium

*是真的很喜欢破镜重圆,老是写,希望大家没有看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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