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组】神佑世人
神佑世人，何以佑神？
短短4k字写不尽一目连的万分之一好。
他值得世上所有的爱。
————————正文————————
“那位大人啊，是位了不起的人。”
烟烟罗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间余烟袅袅，她缓缓开口，吐出的烟雾被她如画的面容衬着，竟如仙气一般。
她脸上憧憬和敬仰的神情毫不掩饰，微微抬起头朝一个方向定定望着，也不知透过那层峦叠嶂看到了什么。
“能和我讲讲吗？”
她缓缓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眼里竟有着无法言明的感动。
“几百年了，我没想到还有人会关心他的故事。”
她几乎是叹着气说完这句话的，语气里的怀念被她手中的烟催化，熏得人眼睛生疼。
“怎么会呢？他是神明，本该受万人敬仰，不是吗？”
烟烟罗极轻极浅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只是在台阶上磕了磕烟袋。
“高天原的这些神明，天潢贵胄，却也职责分明，原本…那些都不该成为他的故事。”
“哪有他这样的呢？明明主司为风，只要以风佑世人，便可保自己万世受人供奉——神社千座，香火绵延，这原本该是每位神明最为喜乐之事。”
“可那位大人啊，偏偏要去驭水。风与水，虽互相补充，却无从转化，他逆天改道，强行以法力强劲的右眼为契，将那洪魔之眼永久封存于千丈深渊之底，可他……可他……”
烟烟罗的手颤抖起来，烟袋上那缕青烟也摇摇晃晃，不堪一击似的，却始终未断，仍扶摇直上，像是谁微弱又坚韧的一缕残魂。
“可他怎么就没问问自己，疼不疼？”
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张美艳动人的脸上，不可谓不让人难过。我想宽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后来呢？”
眼看这烟是抽不成了，烟烟罗轻轻叹了口气，干脆把烟袋放在了一边。
“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
“他自毁神格，神界自是留不得他了，原本他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山里，可他却甘愿堕妖，为的……为的只是能继续庇佑他的子民。”
清风拂过，花香萦绕，本该是一派盎然之景，然而我和烟烟罗，却谁都提不起这赏景的兴致来。
“你说，他怎么那么傻？人类啊，反复无常的人类，究竟哪里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拼死相护？！”
烟烟罗手握成拳，咬了咬嘴唇，一副隐忍的模样。
“人类常言，为妖者最是变化多端，最会迷惑人心，行那些为非作歹之事。”
“可他们人类又好到哪里去了？言而无信者是他们，朝三暮四者是他们，见风使舵、阳奉阴违者还是他们！不止对那位大人，人类对我们，对神明，又何曾发自内心的敬畏过？相信过？于己有用时视若珍宝，无用时便弃如蔽履。人类啊，人类呵！”
烟烟罗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极怪的冷笑，正欲再开口，远处却隐隐传来一声龙吟，烟烟罗一愣，站了起来。
这个空当，风就大起来了，龙吟愈来愈近，我抬起头，见不远处的密林中，缓缓现出一个格外挺拔的高挑身影。
“别说了，烟烟罗。”
那人开口，嗓音沉沉，原是已将烟烟罗的话尽数听了去。
烟烟罗颔首而立，“荒大人……我……”
言语之间，那人已行至我二人面前。他一离近，我便感受到一阵极强的威压，原本想抬头一睹此人容貌，心中的惊慌却强迫大脑做出了低头的指令。
于是我只能看到，那人一双玄色的靴子，隐隐从衣服下摆中露出来，视线稍微上移一点，只见他腰间坠一龙形玉佩，那玉佩看上去成色极好，温润得仿佛有温度似的，光华流转，不似凡尘之物。
这位荒大人没有理会我，只摆了摆手，径直坐在了烟烟罗身边，烟烟罗却不敢再坐，只垂手在一旁站着。
“我知道，他曾于八岐大蛇口下救你性命，又辗转多地护你周全。你很想他。”
他的手轻轻抚上腰间的玉佩，将它摘下紧紧握在了手里。
他凝视着这玉佩，眼神像是一汪死水，深不见底，仿佛在望着一个再不会回来的人。
“有人念着他的好，我很感激。”
他竟是兀自扬了扬嘴角，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
“可是想他的，又何止你一个。”
“大人……”
荒抬了抬手，烟烟罗的声音戛然而止。
见荒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烟烟罗似是已经忘了这里还有我这个外人，又或许在他们这样的大妖眼里，我这样的小角色实在无足轻重，于是她咬了咬牙，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大人，一目连大人没有死！他是妖！不、不是……他是神！他是神明！他不会死的！您不是……您不是留了他的一魄在那玉佩里……他一定还……”
话至此处，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以手掩面，有泪从指缝间渗出，滴在地上都是绝望的声音。
我虽是与那风神大人无甚接触，却也读懂了烟烟罗的未尽之言。
曾经那样风光无限、受万人供奉的神明，竟落得如此下场。那残存的一魄，想必也是眼前这位荒大人穷尽毕生之力才勉强留下的。
可只剩下这样一缕幽魂，又怎能算是“活着”呢？
思及此，我也不禁难过起来，忍不住再次望向荒腰间的玉佩，其上光华不减，像是有风在流转。
不知烟烟罗是否已这样哭过多次，荒仿佛已经看惯了似的，没做过多的安慰，只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便向着后院去了。
我略一思索，跟了上去。
我追着荒的背影转过回廊，进入后院，视线豁然开朗。院中有一深池，其上荷花摇曳，清香拂面，端的是一派夏日风姿。
荒行至那池子边，便伫立着不动了。
我忌惮于他的威压，不敢贸然上前。这位大人，仿佛是个天生就只能任人远观的主儿。
“你跟着我，是想知道什么？”
果然，即使我不出声，以他的能力，也是能轻松感知到我的存在的。
“我……没什么了。”
其实不是的，我想知道的还有很多。
比如，这位大人与一目连大人又是怎样的关系。一目连又是怎样魂飞魄散的……
可我望着荒的背影，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面前的人站得笔直，仿佛在暗暗和那池旁的杉树较劲，可那背影，看上去实在太孤独了。
这一池的荷花，与这满院的清香，竟无法冲淡这孤独感分毫。
我望着他，竟然有些心疼，于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我心下诧异：这位大人是何等人物，哪里轮得到我来心疼？莫不是被前院的烟烟罗哭久了，失了心智不成？
“神佑世人。”
荒轻轻侧过身，抬手拨弄了一下荷花饱满的花瓣，缓缓道。
“可是无人佑神。”
风乍起，吹落了一旁树上的叶子。有几枚飘飘然地落在了池子里，荡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直到那涟漪完全消失，荒才缓缓抬手从水中拾起一片，借妖力烘干了上面的水珠，珍而重之地把那叶子与玉佩一道握在了手里，这才又开口道。
“这树，原是他种下的。”
那时，荒还只是一目连众多信徒中不起眼的一个，尚未成年，却仰慕风神大人的天姿，从遥远的海边赶来，只为与风神大人见上一面。
可有些事，是命里该有的劫。
宛如命中注定一般，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感情，尽数沦陷在了那惊鸿一瞥的第一眼里。
“这树上，被我附上了神力，待它长成，便可有灵。你若有什么心愿，告诉它，我若不在，风会替你转达。”
一目连笑着望向身边不知不觉已经比自己高的年轻人，轻轻牵起了他的手。
看他一下子像幼时那样红了脸，一目连觉得可爱得紧，一句承诺便脱口而出。
“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必定达成。”
却不想，这竟成了他的劫数。
“你说过的，我的心愿你必定会达成。”
荒望着那玉佩，像是在对风说话。
“那你怎么忍心，不回来看看我。”
“你回来看看我啊，一目连。”
“再见你一面，此生唯此一愿而已，你何苦不答应我？”
“你骗我，一目连，你骗我。”
荒的背逐渐佝偻起来，他抬手把那玉佩在脸上蹭了蹭，随后颤抖着手在上面印下一吻，那虔诚的样子几乎使我落泪。
我可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装作无事发生就此走掉，还是该说点什么以示安慰。
荒却又转回了身，面朝着池水一言不发。
我稍稍走上前了些，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水池里荒的倒影。
他似是极痛苦，眉间的褶皱宛如万山沟壑锁在了一处，眼睛也闭着。
风势忽然变大，树叶互相拍打，发出的声响煞是好听，越来越多的叶子簌簌落下，仿佛这不是盛夏，已是颓败的深秋。
池里的落叶在水面上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荒胸膛起伏，似是深深吸了口气，又极缓极缓地呼了出来。
他慢慢睁开眼，抬头望了望那已然有参天之势的大树，眼角一行清泪，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那泪蜿蜒了一路，终是落在池子里，消失了，竟连一个涟漪也未曾激起来。
＝完＝
我不希望我的风神大人，最后会是文里这样一个结局
希望连连永远是我们的风神大人。
希望这一次他可以被我们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