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组】霁雨天迥[短/完]

“霁雨天迥,平林烟暝。”

*5k字甜饼,荒总的追夫之路

 

 

【1】

“人呢?你追到没有?”

 

台风天,在这个岛国最南端的沿海小镇上,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微弱得像窗边那一丛摇摇欲坠的蛛丝。透明的推拉玻璃门被严丝合缝地合上了,风雨被尽数隔绝在了另一侧,荒站在室内,望着那岌岌可危的蛛丝,还有远处刚吞下一块礁石的巨浪,对着手机皱眉道:“哪儿那么容易。”

 

他的白大褂一尘不染,一手抄兜立在一派肃杀的阴云里,把自己站成了暴风雨前一尊岿然不动的雕像。

 

“荒医生,11房的客人检查结果出来了,麻烦您来看一下。”

 

这是位于冲绳的高级疗养院,这里的医护人员统一将来这里疗养的人称为“客人”,而不是“病人”,以示对每一位患者的尊重。荒转过身,点了点头,按下被台风和电话撩起的心绪,走进了办公室。

 

11房,住着他那位“还没追到的人”。

 

 

 

【2】

11房的房门上贴着“一目连”三个字,荒提着一个三层的大饭盒敲开门,就被床上呆坐的人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那人背挺得很直,白衬衫勾勒出他的身形,“形销骨立”太过夸张,是非常恰好的、正好能令荒心动的瘦削。

 

饭盒和桌面接触的声响让他回过神来,一双摄人的绿瞳里没什么神采,甚至无法对焦,他凭感觉怔怔“望”向一个大致方向,勾唇笑了笑。

 

“说了不用每次都亲自送饭过来的,荒医生这么忙,太麻烦您了。”

 

开口是规规矩矩的敬语与谦语的组合,听起来格外客气疏离,荒对此没什么反应,听惯了似的,从善如流地没有接话,而是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双无法视物的绿眼睛露出了些许笑意,“荒医生不知道吗?你身上有很特殊的香味啊,每次你进来,我一闻就知道了。”

 

……香味?荒狐疑地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除了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什么都没闻到。他第一反应是这人一定是在诓自己,可转念不知被哪路神仙拨了心弦,突然想到了学生时代,少男少女中流传甚广的一句玩笑话:

 

当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在这个人身上闻到特殊的体香,是只有你一个人能闻到的香味。

 

童言无忌的年月和荒早已相去甚远,然而他却在自己三十岁的第一个台风天,因为一句孩提时的玩笑话,莫名觉得身上有些燥热,紧随而来的还有些秘而不宣的愉悦。

 

他喉结上下翻动,挽起袖子打开了饭盒,一件一件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摆了出来,嘴里闲聊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那人吸了吸鼻子,笑着伸出了手:“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鲫鱼汤?”抿了一口,猫似地眯了眯眼,这才道:“没什么,在听雨。”

 

这爱好着实有些风雅了,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接什么,“啊”了一声,往自己嘴里送了口饭。

 

对方虽然看不见,但像是猜到了荒在想什么,笑着道:“我也不想这么文艺兮兮的,这不是没办法嘛,眼睛看不见,无事可做嘛。”

 

“会好的。”荒坐在床边捧着碗,声音低沉。“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炎症已经消了,视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吧?”

 

一目连点了点头,又加了句“劳您费心”,道谢的语气十分真诚。其实近来他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因为急性视神经炎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最近视力渐渐恢复,已经能模糊视物了,只是只能看到非常模糊的光点,在光线不充足的时候,他和夜盲症几乎没有区别,甚至要更糟糕。是以在这间光线柔和的套房住了这么久,他都不知道自己主治医师的模样,也是最近才能勉强看到轮廓,隐约辨别出对方身形高大,看上去身材不错的样子。

 

……想哪儿去了?

 

一目连莫名其妙地呛到了,咳得脸红,荒一双手不住地顺着他的后背轻抚,又端了温水小心递到一目连唇边,荒的手握着玻璃杯轻轻抬起,一目连下意识把手覆在了荒的手上,自己扶着杯子喝了几口,两人的手贴合在一处,一目连慌慌张张地咽了,连忙放下了手,脸好像更红了。

 

这不对啊?我怎么回事?

 

这厢快要掉进贤者时间了,那厢还在握着水杯发愣。

 

荒比一目连想的更多。

 

等他能看见了,会记起我来吗?毕竟有过同窗之谊,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我经历了变声期的声音和小时候差别那么大吗?他怎么一点都没听出来?不过我改了名字,他认不出也正常……

 

荒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屋里一时间静得只听得到外面喧嚣的风雨之声。海浪有狂风助力,肆意侵蚀着海岸上的矮堤,雨势连绵,一眼望去,海上雾蒙蒙的,昏暗无比,和屋内这一方被橙黄色灯光温暖包裹的小天地一比,像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远处蓦地一道白光劈下,几秒后一声惊雷,荒的手紧接着抖了一下,手中的杯子还剩了不少水,溅出了一些到他手背上。

 

他睁大了眼睛——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目连在雷声之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的惊恐显而易见。水洒了,荒只觉得自己埋藏多年无法宣之于口的一腔隐秘心思也随着那水一并洒了一些出去,落在手背上,温度灼人。

 

他另一只手把水杯放好,而后缓缓抬起,试探似地,将一目连虚虚环进了怀里。

 

“你害怕打雷?”

 

 

 

【3】

一目连以前其实是不怕的。

 

可他按规定出海的父亲,就是死于这样一个突降的雷雨天,人随船一起掉入海里,尸I体都没捞回来。

 

从那以后一目连对雷雨天气就格外恐惧,并且这份恐惧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反而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可他谁也没说过,没人知道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害怕打雷。特别是现在这样,雷声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响声一并传入耳膜,多年前那场海难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他崩溃地闭上了眼,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一目连不说,荒自然也不打算问。人都有弱点,这并不丢人。

 

白大褂被怀里的人抓出了褶,荒伸长手臂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广告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我在呢。”

 

电视上广告的女声和音乐都远没有荒的这句低语来得有效,一目连似乎感觉到可怖的雷雨正在远离自己,荒开口的一刹那,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在呢——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这句话。

 

一目连攥着荒袖口的手环上了荒的腰。

 

窗外雷声淡去,云销雨霁,像是要晴了。

 

 

 

【4】

台风季彻底结束的时候,久违的阳光洒进来,一目连终于看清了荒的脸。

 

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十分有攻击性,偏偏一双眼睛注视着一目连的时候十分温柔,收起了所有锋芒,像是新雪初霁后的第一缕阳光。

 

一目连莫名觉得这道目光、这张脸、这个人十分熟悉。

 

于是他问道:“荒医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刚走到床边小沙发坐下的荒先是一愣,而后挑眉道:“你还记得?”

 

这就是承认了。

 

一目连目光专注地盯着荒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而后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月读家的小少爷那时候在学校可是众星捧月啊,没想到你改了名字。你早就认出我了,怎么不说?”

 

“那不就成欺负你看不见了么?等你好了,亲眼看到再说也不迟。”荒摊了摊手。

 

老同学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气氛也并不热烈。荒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一目连却已经尴尬上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想到了学生时代,这位少爷把他堵在小巷告白的事。

 

“一目连,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要不要考虑当我男朋友?不准说不。”

 

少年还没长开的稚嫩脸庞上是强撑出的戾气,一目连被抵在墙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帅脸,甚至忘了挣扎。他直勾勾的眼神给了荒莫大的勇气,也让荒会错了意,借着小巷的夜色,少年人献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吻。

 

遗憾的是,对方并不领情。

 

唇瓣相抵,一目连猛然惊醒,一把推开了荒,眼睛晶亮,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生愧意。那一抹委屈消散得极快,一目连没在荒的面前示弱,他只是用力擦了擦嘴唇,瞪着荒骂了句:“恶心!”,便跑走了。

 

荒外强中干,视线黏在一目连的背影上收不回来,吼道:“你跑什么!不就亲了你一下吗!你……”

 

……

 

旧事已经在年复一年的岁月消磨中蒙了尘,乍一想起,好不尴尬。

 

一目连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道:“我是不是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荒点了点头,突然起身坐到了床边。

 

骤然间拉近的距离让一目连不可遏制地又想起年少时候的那次表白,他向后靠了靠,背抵着床头,刚恢复了视力,就要遭受这样的美颜冲击,一目连有点受不了。

 

荒一错不错望着他,像是在下决心,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看我,还觉得恶心么?”

 

这话的潜台词藏得有点深,一目连没敢细想。当年那个纨绔少爷一目连已经不太记得了,荒这么问他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这一个多月里荒对他不假他手的照顾,还有雷雨交加的夜晚那个暧I昧的拥抱。他看不见的时候,不是没怀疑过主治医师对自己这样好的原因,现在能看见了,想起以前那段渊源,答案几乎昭然若揭。

 

有点心惊,更加心动。

 

 

 

【5】

一目连出院前一晚,照顾过他的医护人员为他举办了一场欢送会。

 

为了这些客人的身体着想,疗养院不允许他们喝酒,可是成年人的聚会没有酒,总是少了点滋味,于是工作人员把酒全部锁在了密码柜里,密码只有医护人员知道。荒从密码柜里端了杯红酒,一转身就见对面沙发上的一目连捧着杯大麦茶,幽怨地看着他。

 

荒被这眼神勾得心痒,好整以暇地晃到一目连眼前,指着他手里的大麦茶道:“要不要再加点枸杞?”

 

一目连怒目:“……你怎么这么坏?”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湿哒哒地翘着,眼睛也湿漉漉地,浑身都散发着勾人的荷尔蒙而不自知。荒掩饰性地喝了口红酒,伸手把一目连的头发抚顺。

 

一目连抬眼望着眼前那一截光滑的手腕,手上的茶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荒的手垂下来,轻轻握住了一目连的。一目连手指蜷缩了一下,脑子里像被烧着了,热度传到脸上,带起一片不那么明显的红。

 

他没有把手抽出来。

 

荒暗自吸了口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五指缓缓探入一目连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握。

 

大厅里音乐声和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很是喧闹,他们两人却蜗居在这一隅,悄无声息地牵了手,隐秘地兴奋着。

 

荒豁地站了起来,牵着一目连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转身把人抵在了门上,还不忘顺手锁了门。

 

多年前的场景重现,两个人却都已经不再是少年,荒的眼睛里也再找不到当初那份脆弱而稚嫩的戾气,满眼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情愫,都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荒吐息间带着红酒的甘甜香气,一目连嘴唇微张,摇了摇头。

 

鬼使神差地,他问道:“你当年说的话,还算数吗?”

 

荒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一目连没有闪躲,仰头深深望进荒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接着腰上蓦地一紧。

 

荒一手把人揽到身前,两人唇齿相闻,再进一步就能吻上,却都没有动。

 

“那我再说一次:一目连,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要不要考虑当我男朋友?不准说不。”

 

荒话音未落,整个人欺身凑近,离一目连的唇只剩最后一厘的时候堪堪停住,下一秒不待他反应,一目连踮脚勾住荒的脖子,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吻。

 

“这回不觉得我恶心了?”荒把人搂在怀里,故意臊白对方。

 

一目连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我那是气话。”

 

“我就说这儿的主治医生怎么都对病人这么好,陪吃陪聊还陪床,原来是你早就对我‘图谋不I轨’。”一目连的手无知无觉地在荒的腰侧勾画着,进而被人一把按住了。

 

“你再勾我,明天可就得被我抱着出院了。”

 

威胁在一目连这儿是没有用的,他抬手用指腹扫了扫荒的下巴,笑得十分不屑:“怕你?”

 

荒眸光深沉,盯得一目连脊背一凉,下意识想开门出去的时候被人从背后一把按在了门上,那人紧紧贴着他,吮着他的耳垂低语:“你会后悔的。”

 

于是当晚,一目连就后悔了。

 

第二天出院的时候,一目连被荒亲自抱到车上,那人还十分贴心地在他腰后放了个软垫,捏了捏他的手道:“记得想我。”

 

一目连大庭广众的被他抱上车,加上后腰的酸软,又羞又恼,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个鹌鹑,垂眸小声嘟囔:“想得美。”

 

话是这么说,可想不想的,谁知道呢?

 

 

 

【6】

一目连再次回到冲绳,是一个月后。

 

原以为台风季过去,雨水会减少,没想到这难得的秋雨连绵又被一目连赶上了。

 

到公司的冲绳分部报了道,一目连直接驱车赶往了疗养院。雨刷器在车前来来回回无数次,这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荒在办公室见到他的时候,眼睛里的惊讶显而易见,一目连招呼都没来及打,就见那人拽着他手腕猛地一扯,把人带到了怀里,亲吻来得比台风还猛烈。

 

一目连坐在荒的腿上,有点难为情,伸手去推荒的肩膀,被荒反手一把握住,那人不管不顾地吻着他,直教人头晕目眩。

“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荒把人压在怀里,不愿意放手。

 

“我和公司申请调到了冲绳分部做主管。”一目连嘴唇还红着,眼睛里漾着笑意。

 

荒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挑起了眉。

 

一目连笑着吻了吻他的眉心,轻声道:“我不走啦。”

 

说完攀着爱人的肩膀,又吻了上去。

 

秋雨无雷,今天却不知怎的,天边竟然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一目连蓦地缩了一下。

 

荒缓缓放开了一目连的唇,担忧地看着他。

 

一目连冲他眨眼,笑得坦然:“没事,你在呢。”

 

两个月不见,对这对大龄初恋情侣来说着实有些难熬,两人像两株共生的藤蔓,缠绕着、交覆着,从彼此身上汲取养分,才能活下去。

 

直到阳光照射进这间气氛旖旎的办公室,一目连才从荒的怀里缓缓抬起了头。天边金光乍现,阳光洒下来,惹人目眩。

 

“你看,”一目连推着荒的肩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头靠了上去。

 

“雨停了。”

 

 

 

=END=

 

 

 

*题目出自宋朝张元干的《怨王孙》:“霁雨天迥,平林烟暝”。形容雨停。

*连连一米八是日服客服讲的,不是私设哈

完结文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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