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组】他与极光降落[短/完]

*摄影师×作家在冰岛的偶遇

*是糖

 

 

1.

“男人对一个人动心最快需要多久?”

 

一目连披着毯子,两眼紧盯电脑屏幕,移动鼠标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咖啡馥郁的雾气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随手关闭了网页,对着屏幕上的空白文档发呆,半晌叹了口气,咖啡香气四散,引来一阵敲门声。

门被敲了三下,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一目君,吃早饭吗。”那人说。

一目连捏了捏眉心,合上笔电,站起来应道:“这就来。”

他打开房门,见来叫他吃饭的男人倚在门边抱着臂看他,眼神不由自主躲了一下,先行一步道:“站这儿干什么,走了。”

门边的高大男人跟在一目连身后,两人步速一致,看上去颇有些亦步亦趋的意味。

 

这是一目连在冰岛度过的第十个冬天,在他离魂般搜索了那样一行可笑的字以后,这个冬天似乎注定要变得不太一样。

就像这里的极光,年年岁岁,运气来了,总是要遇见的。

 

 

 

2.

当荒得知这次杂志他负责的板块拍摄主题是“极”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选项就是冰岛的极光。

实际上冬季的北半球能观测到极光的国家并不止冰岛一个,然而他却没来由地、十分笃定地选择了冰岛。

其实也并不是毫无来由,只是被他稍纵即逝的期待掩盖住了,让他没能深想,只剩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想,是不是可以和那个人见面了。

“那个人”,是和荒负责同一本杂志同一板块的一位作家。

他们两位分别负责图文两部分,彼此有一定交集,但又不是十分亲密,像他们这样的业界大牛,商业事务都由助理和编辑接洽,本人需要出面的机会不多,因此两人虽然已经断断续续合作了三年多,但荒对对方却只之甚少。除了笔名“风岛”和长居冰岛以外,他甚至连对方的性别都不确定。

不过荒对这些不甚在意,没有太把心底那昙花一现的期待当回事。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有到一个地方一定要去找当地朋友叙旧的习惯,他甚至没觉得自己和“风岛”算朋友,实际上他也没什么朋友,背上相机,四海云游,满天星斗自然会与他说话。所以即使他知道对方也在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也并没有非见对方一面不可的兴致和理由。

临上飞机,荒想起这位“风岛”,审视了一下两人浅得不能再浅的关系,将自己此行非冰岛不可这件事归为了巧合。

 

 

 

3.

荒拍过很多地方的星空,冰岛却是第一次。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好好感受一下极地的星光,于是在雷克雅未克租了民宿,没想到门一打开,对面竟然是个亚洲面孔。

对方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用日语问他是不是新来的房客。

荒点头,想了想道:“您怎么知道我是日本人。”

“啊,”对方先是一愣,而后笑笑,“这大概是直觉,我看人很准。”

荒行李不多,只一个大旅行箱,一个摄影包,他随对方进到屋内,听对方介绍说民宿老板有事出去了,他也是这里的房客,只是住得久了和老板比较熟,所以有时候会代替老板招待一下新入住的客人。

“我是一目连,您怎么称呼?”

“荒。”

他说完就去倒腾自己的一大堆镜头了,没注意到一目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直到他收拾好镜头,一目连才调转视线,起身泡了杯咖啡给他,问道:“您是摄影师?”

荒话少得很,一个字都吝啬多给,只点了点头,将镜头挨个放好。

“……”一目连张了张嘴,好像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小声嘟囔着“这人也太难聊天了”,走回了自己房间。

荒抬头看了眼一目连的背影,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整理镜头的手顿了顿,脚都蹲麻了,才想起要继续。

另一边,一目连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中一个图标是一颗黄色星星的文件夹。

如果此时荒在这间屋子里,就会发现屏幕上闪过的每一张照片他都无比熟悉——无一例外,全是他的摄影作品。

一目连一张张浏览过去,看得十分细致,最后鼠标停在了一张侧脸人像上。显示屏上的人微扬着脸对着远处的星空举起相机,他在拍风景,不经意间也成了同伴镜头下的风景。

一目连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点开了和荒的LINE聊天界面。

那上面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停留在三个月前,那是杂志邀请他们二位做上一次专栏的时候,两个人对主题产生了不同的理解,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各自让步,达成合作。

一目连盯着荒黑漆漆的头像,手指噼噼啪啪敲下一句话,按了发送。

几乎同时,客厅里的荒手机震了一下,看到屏幕上“风岛”问他,新一期主题的拍摄地选好了没有。

在此之前,两个人从未有过这方面的交流,荒觉得有些莫名,可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发了个“嗯,冰岛”。

一墙之隔的一目连看着屏幕上这人一贯的冷漠语气,撇了撇嘴,有点嫌弃,有点无奈。

“这么巧啊,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住的地方离雷克雅未克远吗?不远的话,等你方便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见一面。”

下一条回复间隔的时间有些长,一直到屋外天色渐暗,一目连才又收到了消息。

“好”。

 

因为这一个字,一目连心里那点不痛快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4.

两人把见面时间定在了两周以后。

其实一目连心里是存了些戏弄的念头的,不然他大可不必费此周章,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能找不到机会告诉荒一声“我就是风岛”吗?

可他对这样平铺直叙的发展莫名有些排斥,面对荒那张木板脸,不知怎的就多了些恶趣味,想看他脸上的冰壳碎裂,想看他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更加生动的表情。

可荒话太少了,如果不由一目连挑起话题,两人之间的冷场几乎是必然的。

“这个季节来冰岛,是想拍极光吗?”一目连努力扮演好一个刚刚认识的普通室友,把“明知故问”四个字演得淋漓尽致。

荒“嗯”了一声。

一目连等了一会儿,见这人始终没有要开口请自己当导游的意思,只好毛遂自荐。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正好最近没什么事,我有车,可以载你去。”

荒这才抬了眼,眸色深沉:“不麻烦了,过几天没雪的话,想去黑沙滩看看。”

意料之中的,对方拒绝了自己一同前往的提议,一目连毫不惊讶似地挑了挑眉,笑着道:“黑沙滩啊,那里人太多了,每年无数摄影师泡在那儿等极光,还有杰克沙龙冰河湖,我也不建议去,都是大热门景点。你要想拍出不一样的照片,我倒是有个冷门的地方推荐。”

荒轻轻皱了下眉:“太麻烦你了。”

“不会。”一目连笑了笑,“在这里遇到同胞不容易,举手之劳嘛,再说了我也想去四处转转,激发灵感。”

“灵感?”

“啊,”一目连眨眨眼,“我是个作家。”

 

 

 

5.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事吗?

第二天,荒坐上一目连车的副驾驶位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就那么刚好,他有限的交际网里出现了两个居住在冰岛的作家?

荒侧过头看了一眼一目连,对方嘴角噙着一点笑,专注地开着车,没有看他。

这时候问大概是有点不合时宜的,荒想,等这趟旅行结束吧。

 

一目连一路向西开了很久,荒在车上睡了一觉又醒,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车也停了,火却没熄,一目连在一旁静静坐着,那姿态像是在等他醒来,并且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了。

荒有些抱歉,坐直了身子撑了撑额角:“不好意思。”

一目连没说话,用眼神示意荒向外看。

他们停在一座码头上,浅滩处停着几艘无人的小渔船,被水面薄薄一层浮冰托起。远处极光绚烂,冰面上折射出的碎光落在荒的眼睛里,把他的瞳孔映成了很好看的颜色。

一目连的目光一直停在荒的脸上,直勾勾的,可惜荒一心一意地盯着远处难得一见的景致,忽略了身边的人。

“我们运气很好,只来了一次就赶上了,我之前自己来过几次,都没看到。”一目连边说边打开车门,“走吧,趁这会儿景色正好,荒大摄影师可以工作了。”

他语气里带着不像是和刚认识第二天的人说话的熟稔,把荒没问出口的一句“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来”给堵了回去。

一目连会不会就是“风岛”?

荒在一目连身后举起相机的时候,脑海中一直盘亘着这个问题,他盯着取景框中那个小小的、瘦削的背影,调焦的手突然就放慢了速度。

走在前面的一目连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头,视线撞上黑洞洞的镜头,愣了一下。

荒的抓拍能力是专业级的,一目连望向镜头的瞬间,他已经迅速按下了快门。

相机的预览页面上,一目连微微侧身,表情有些懵,带着点天真,和一丝很干净的冷清。

这一刻,荒的心底突然泛起一阵隐秘的愉悦。

他自私地想让一目连在自己眼中多停留一会,为此,甚至不惜将漫天极光都变成了点缀。

 

 

 

6.

“你不好好拍景,拍我做什么。”一目连觉得好笑,朝荒走了过去,想要看照片。

“你也是景的一部分。”荒侧身一闪,用背和胳膊挡住了一目连探寻的视线。

“……你拍我,还不给我看?”

“个人习惯,成片之前不公开。”

一目连撇撇嘴:“好吧,我不看就是了。不过修好了要发给我。”

荒看着一目连笑了笑:“好。”

一目连眼睫猛眨:“……走、走吧,我带你去船上看看。”

“船的主人同意吗?”

“这船没有主人的,都是废弃的渔船,也出不了海,放心吧。躺在船上看极光,和站在这里感觉是不一样的哦。”

一目连说完,见荒还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轻轻拽了拽荒的袖子:“走吧。”

荒眉毛一挑,也没挣开,任人拉着往前走了。

 

渔船很小,也很破旧,两个大男人的体重导致小船摇摇晃晃,船身周围的薄冰裂开,头顶的极光被打碎了,揉进了漾开的涟漪里。

荒学着一目连的样子在甲板上坐下,发现一目连诚不欺他,置身船上,被极光和水面的倒影包围,感觉的确是不一样的。

荒侧过头,一目连在他身边仰躺了下来,极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藏了一片涌动的星河。

无意识的,荒的手动了动,向前伸去,直到勾到了一目连防风外套的边,才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然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站了起来,小船猛地一晃,一目连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我下去拍照,你别一直躺着,小心着凉。”说完就下了船,背影像是在逃。

荒的相机支架在船上不好操作,他回到码头,架好了相机。

荒工作的时候,一目连就在船上倚着桅杆远远地看他,多少人苦等也未必能等到的极光就在眼前,竟然连他一个眼神都得不到。明明之前为了极光几次特地赶来这里都错过,现在运气好遇上了,偏偏又不想看了。

“你一直盯着我,能找到灵感吗?”

荒突然出声,吓了一目连一跳。

“啊,灵感啊,”一目连摸了摸鼻子,低下头,脑海里还是荒被极光映照的脸,“已经有了。”

荒找好角度按下快门,闻言在摄影间隙里扭头看了一目连一眼:“这么快?”

“这说明我专业。”

荒一副很认可的表情,点了点头。

“其实……我……”

他一迟疑,荒就望了过来,很耐心地等他的下文。

“……没什么,我是想说,等你这里拍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往前再走一走。”

这样的欲言又止生硬又蹩脚,然而荒像是没听出来似的,什么也没说,只等拍摄结束扶着一目连下了船,去寻找下一个适合拍摄的地点。

一直到回程的路上,一目连还在为这件事懊恼。一时迟疑错失了坦诚相告的时机,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下一次,他能等到机会告诉荒,他就是“风岛”吗?

 

 

 

7.

两人开车回到住处,天已经蒙蒙亮了,荒看上去困得很,一目连递了杯温水给他,他道了声谢,睡眼惺忪地回房间了。

相比较之下,一目连看起来要精神不少,他进了卧室,背靠着房门,听到身后荒的房间传来门关上的轻响,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打开电脑,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Google的搜索界面看上去都要比平时鲜亮许多。

“男人对一个人动心最快需要多久?”

犹豫着输入这行字,回车键被敲下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让一目连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当他试图用这样幼稚的方式去求证的时候,其实已经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屏幕上弹出了许多条结果,说什么的都有,一见钟情派与日久生情派甚至在某个帖子里吵了起来。

一目连不知道自己算哪派,他与荒面对面有交集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而已,心动来得猝不及防,让他几乎笃定自己是一见钟情。

可回想到自己悉心保存了荒所有的摄影作品,以及之前每一次和荒有所交谈后的心情波动,又觉得“一见钟情”似乎太轻率。

明明早就有迹可循,怪他自己粗心大意,怎么之前的时间就要被忽略呢?

 

可能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一目连觉得大脑有些迟钝,他泡了杯咖啡,躲在热气后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直到外面天色大亮,才因为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回了神。

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问一目连吃不吃早饭。

一目连一边应着“这就来”,一边合上电脑,想到两周后“风岛”和荒定下的见面,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

他一开门,荒正拿着手机斜倚在门框上看他,对上荒的目光,一目连显得很局促,忙走开了,没看到身后荒意味深长的视线,以及手机屏幕上醒目的几个大字。

那是“风岛”的维基百科。

 

 

 

8.

之后的一周时间过得很快。

房东一直没回来,一目连作为“半个房东”,把自己那份不为人知的私心掺进“地主之谊”四个字里,带荒去了不少地方。

即使是在全国都位于观赏区内的冰岛,极光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在没有极光的时候,两个人的出行就变成了目的十分单纯的双人游。

有人说一起出去旅行最能检验你和对方是否合拍,事实证明此言非虚,一周时间说长不长,但朝夕相对足以让陌生人变得熟悉。

更何况,他们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陌生人。

但一目连也没想到两人会熟得这么快——见面仅仅一周,他就带着人去丝浮拉潜水了。

得知荒也有潜水证的时候,一目连脸上的惊喜太过明显,导致荒都忍不住开他玩笑:“能和我一起去潜水就这么开心吗?”

“对啊。”一目连不假思索,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识暴露了什么,咳了一声。

一目连并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在冰岛住了十年,更是觉得感情已经被这里漫长的冬天冻住了。然而自打遇上荒,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他似乎听见了心底某个地方冰层碎裂的声音,每一道裂痕的背后都是一次心动。

这种心动在荒抓着一目连的手和他一起在丝浮拉下潜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丝浮拉的水很凉,常年维持在零上3度左右,这一刻一目连却觉得被荒握着的手的掌心里仿佛有火在烧。

他们现在位于欧洲与美洲两大板块的交界处,彼此牵着手,在这条狭长而幽深的裂缝里缓缓下潜。这里甚至连鱼都见不到几条,水质清澈到不可思议,能望到水下很深的地方,一目连只往下看了一眼,顿时一阵头晕,失重感让他不自觉抓紧了荒的手。

荒立刻侧过身来,偏了偏头,用手势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一目连摆手表示没事,只是出于私心,抓着荒的手再也没放开。

浮上水面时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累,荒体力更好些,扶着一目连的腰把人托上了岸,又去东奔西跑地拿毛巾。

一目连在背后喊他,让他不用忙,先歇会儿,荒像听不见似的,头也没回。

其实他听见了的,可他现在不敢待在一目连旁边,一目连那一把劲瘦但肌肉匀称的腰身仿佛还在他手里、在他眼前,潜水服像是不存在,他不敢再想下去,这太出格了,对一目连也不尊重。

于是他跑了,借拿毛巾的借口。

等他回来,一目连已经缓过来了,脸很红,问他:“跑那么快做什么,让你歇会儿你也不理。”

荒没答,只把毛巾递给一目连,在他旁边坐下:“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进去换衣服,外面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并不与一目连有接触,看起来有些躲闪,一目连盯着他,然后笑着站了起来。

“那我们进去吧。”

 

回程的时候照例是一目连开车,荒坐在副驾上给他念日本最近的新闻。

“这是平成最后一个冬天了啊。”一目连感慨道,“感觉还有很多事没做。”

“比如?”

一目连笑了:“不想告诉你。”

“……哦。”荒眼睛垂下去,像个靠在副驾的超大布偶。

“开玩笑的,过一段再告诉你。”说完深深看了荒一眼。

荒心里一颤,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但好像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这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答案在他回到住处,看到朋友发来的一张照片时,得到了证实。

“这个人是不是你?是你吧?!”LINE上朋友甚至发来了一排问号。

照片上,一个男人靠在汽车座椅上睡着了,夕阳恰好落了些在他脸上,英挺的五官一半隐在阴影里,另一半在阳光下。

整张照片看起来无比熟悉——照片上的人是荒自己,背景是一目连的车,他靠着的是副驾驶座,而拍摄角度轻而易举地暴露了拍摄者。

“是我,不过你从哪儿看到的?”

“‘风岛’的小号啊!你去冰岛遇见他了?可以啊兄弟,有猫腻。”

“风岛”还有小号?

“风岛”果然就是一目连?

荒在搜索栏输入朋友告诉他的ID,发现这个账号上并没有几个粉丝,上面也只是一些生活日常和风景照。

荒看到那张照片,突然知道朋友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因为一目连给这张照片配了四个字。

“有点心动。”

 

另一边,卧室里的一目连看着手机上突然蹦出来的那个熟悉的ID和紧随其后的评论,一瞬间以为自己切错了账号,再看一眼,发现的确是小号没错,于是更惊恐了。

秘密骤然间被撞破,让人措手不及,荒的评论不过短短一句话,在他脑海里却无论如何都构不成句子。

Susabi  别对着照片心动了,开门。】

 

 

 

9.

一目连开门时脑子还是空的,看见荒的一瞬间才回魂。

荒微微低下头,凝视着一目连。

一目连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四处乱瞟,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看上去尴尬极了。

这人脸皮怎么这么薄?

“别躲,看着我。”荒的声音对他来说有特殊的吸引力,一目连缓缓抬头,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看着荒,脸都憋红了,半晌嗫嚅道:“对不起。”

荒又气又好笑:“你道什么歉?”

“我……”

“你是‘风岛’。”荒用了肯定的语气。

一目连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颓丧地坐回了床上。

“对,我是,”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情绪很不好,“对不起。”

“如果你是为这件事,那大可不必,”荒顿了顿,“我已经猜到了。”

一目连抬起头:“那你为什么……”

“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说完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没想到发展是这样。”

一目连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被荒拦住了。

“如果是为了……照片的事,那就更不必道歉了。”

他一提到照片,一目连的脸瞬间就红了,眉毛拧成一个十分歉疚的形状,低头不说话了。

荒等了一会,也没见一目连有抬头的意思,只好自作主张坐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一目连重重一颤,颤动传到荒的手心里,又是一阵心悸。

“对着照片心动顶什么用,”荒笑笑,觉得有些热,另一只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风纪扣,“真人就在你眼前,看我不好么?”

一目连思维已经掉线了,开口全凭下意识:“看你是……什么意思。”

荒很低地笑了一声,凑近一目连,吻上他的唇。

这是个不算缠I绵、也没有持续太久的吻,但还是让一目连的大脑彻底当机了,嘴唇上的触感仿佛还没散去,他感觉到荒的呼吸落在自己颈侧,听见他用气音一字一句道:

“想当你男朋友的意思。”

 

 

 

10.

掉马和男朋友居然是一起来的,这有点太刺激了。

明明是作家,一目连这会儿却组织不出一个合适的句子。他愣着,荒的心就悬起来了。

“不同意?”

一目连急忙摇头。

“有点……没反应过来。”

即使身份已经变化,但想到自己偷拍还被抓包,一目连还是很尴尬。

“你……怎么看到那张照片的。”

“我和A君是大学同学。”

A君便是把照片发给荒的那位好友。

一目连睁大了眼睛:“我……我没向别人打听过你的事,我和他虽然认识也挺久了,但没听他说过这些。他之前好像并不知道我们两个认识。”

一目连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际网竟然是这样的,他要是知道,才不会那么蠢地把照片堂而皇之发上去。

荒看着一目连懵懵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逼自己压住上扬的嘴角,低声问:“第一次见面,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一目连一阵纠结。

事情的走向和他当时的预计完全不一样了,预想中的惊讶并没有出现在荒的脸上,看戏的变成了戏中人,一开始的理由也说不出口了。追根溯源,谁让两个人都动了心呢?

“我……想看看当你熟悉了一目连这个身份以后再告诉你我就是‘风岛’,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就当我一个人在这边待久了无聊吧。”一目连叹了口气。

荒没说话,搂着一目连的肩膀拍了拍,然后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上多了几张照片,和一小张内存卡。

照片上星光闪烁,银河亮如白练,像是无数星体汇聚成的河流。

“这是我在长野县拍的。内存卡里是延时摄影拍出的星轨视频,前几天剪好的,时长十一分十一秒,是……你的生日。”

“我去的时间很巧,除了村民,整个县都没什么外人,当地人见惯了这样的景色,满天繁星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所以这其实是我一个人的星空。”

“现在想把它送给你。”

“虽然雷克雅未克的夜空并不比长野的逊色,但也希望你不要嫌弃。”

荒说了这么长一段,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把照片和内存卡放在一目连手上,摸了摸鼻子。

这是独属于荒一个人的星空,斗转星移,日升月落,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见证,现在他把这一片夜色分享给了自己。

一目连觉得他读懂了荒的意思。

他不敢太用力,怕把照片捏出褶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侧过身拥住了荒。

“谢谢。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的男朋友可是用一整个宇宙换了一颗红豆呀。*

一目连搂紧了荒的脖子。

“我之前说,感觉这个冬天还有很多没做的事。当时你问我是什么,我没说。”

“现在可以说了。”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平成的最后一个冬天,我想和你在一起。”

 

 

 

11.

一目连后来随荒一起回了日本。

他已经十年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了,父母出事后,他不想再待在熟悉的环境里呼吸熟悉的空气,于是出了国。

他想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样或许能让自己习惯,也能让自己忘记,他曾经并不是一个人。

所以他选择了冰岛。

那天荒送了他星空之后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回日本,再去一次长野。

十年时间,他对日本已经很陌生了。久违的故土让他感到忐忑,但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了答应。

荒看出他的迟疑,搂住他,轻声道:“我觉得你有心事,愿意跟我讲讲吗?”

真的说出来了,心里的负担也就卸下了。他不再有顾虑,却平白惹得荒心疼,那天荒一直搂着他不肯撒手,一目连从不知道男朋友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被磨得没有办法,最后主动亲了亲荒,又被反客为主地吻了个透,这才让荒作罢。

 

回到日本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就是截稿日,一目连问荒这次他选的照片是哪一张,没想到荒却不告诉他,说到时候收到样刊就知道了。

有什么好这么神秘的?照片都是我陪你去拍的,你看到的景色我明明也都看到了。一目连撇撇嘴,心里好奇得不行。

可荒就像个锯嘴葫芦,接下来的半个月无论他怎么问,都没办法从荒的嘴里探听到半句这次照片的信息。

直到一目连收到样刊。

他翻杂志的动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却在翻到那张几乎占据了整个版面的照片时愣住了。

他抚摸页脚的手甚至在轻微地抖。

荒最后选的照片,是两个人一起去看极光那天抓拍的那张。照片里不仅有极光,还有一目连。从构图上看,甚至可以说因为一目连的存在,极光都沦为了陪衬。

照片上的一目连侧着身,望向镜头的目光有点懵懂、有点生涩,极光尽数洒在他的背后,像是天神在他背上拉出了一对翅膀,而他像是毫无所觉,怔然望着荒,只是望着荒。

摄影师的镜头是有感情的,当相机对准爱情,镜头里也会充满爱意。

照片的下方,荒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平成最后的冬天,他与极光降落。”

 

 

 

 

END

 

 

 

 

*荒连看极光的地方是冰岛西部的博尔加内斯,码头和船都是真实存在的。

*日本天皇退位,“平成”这一年号不再沿用,2018年是平成最后一年。文中的故事发生在几个月后的冬天。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出自梁静茹《情歌》。

完结文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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